民间传说的讨债鬼都有相同的方面：相貌好，讨父母喜欢，兄弟薄情，对子女好，好逸恶劳，很可能有恶习。曾外祖父简直就是最好的注脚，年轻时也算美男子，从小就讨人喜欢，读书用功，字写的漂亮，算得一手好帐。本来家人对他的期望时继承家族生意，他原还是用功的------起码是欺骗性的用功，左手算盘右手记账毫厘不差。父母满心欢喜，以为家业后继有人了，自己也可瞑目。那想到讨债鬼就是附在期望最大的人身上，造成的落差让长辈心碎。偌大家业在他的吞云吐雾中毁于一旦，几代人的辛劳抵不上一个人几年的快活。

香港电影《胭脂扣》里的十二少常常让我想到外曾祖父，剑眉星目，风度翩翩，生性大方，醉生梦死。不过电影里的十二少家产只有五间米铺，可外曾祖父那时的家产可要辉煌多了-------你看到的直到那些山都是我们家的，半个镇都是家业，全是米铺，布铺，旅馆，面铺。当时算是镇上第一大姓，风光一时，父辈原来去乔家大院公费旅游，回来直摇头-----柱子还没有老屋的梁粗！可惜，再繁华也随雨打风吹去。。。

讨债鬼很快就进入角色，开始了人生目标----尽可能的把家搞穷搞垮，牺牲小我也在所不惜！最快的莫过于抽和赌，从此烟枪不离手，赌场是我家，颇有散财童子的风范，不过也不能称之为孟尝君。他向来孤僻，不喜与人结交，来往与家和赌场之间，输光后就如同完成任务一般趾高气扬的回家。金山银山也禁不住折腾，父母不在了，只有亲哥管着他，看他这样糟蹋家业实在看不下去。一日招来族中父老，当面立下字据----兄弟分家，给他一座老宅，各自过活永不来往。哥哥心想这样也算是保住了祖辈的一点家产。那想到人算不如天算，讨债鬼分家后毫无收敛，花光卖光后只剩一座老宅，但是他想卖却没人敢买，因族中父老作保，不许外姓插手。他只有空守着一片大屋，却换不来ya片和银元。也许就是命，那大屋一日因为做饭失火烧了个干净，讨债鬼带着老婆孩子“清洁溜溜”“无牵无挂”地又来投奔哥哥。老哥哥心软，也可能是认命，对他唯一的要求是每年能给父母上坟就行了。哥哥走后，讨债鬼成了家族辈分最高（不包括外族），想如何花钱就如何花。我大姨出生后还能喝到奶粉，四姨出生后只有喝粥，败家速度可见一般。

终于千金散尽。家里的米缸只有一两碗，他还想拿去换钱用来**，大姨就坐在米缸上不让他拿，他竟然将大姨摔在地上，舀完米就跑，傍晚**回来才听说大姨饿昏在河塘边。当家里埋在地基里的银元都挖出来用完后，也就是终于山穷水尽后。他把ya片和**都戒了，真正的戒了，砸烂了烟枪，扔掉骰子。就好像从来没见过那些东西一样，似乎换了个人，把亲戚汇来的钱都给大姨掌管，自己每天就抽着当时老年人常用的旱烟袋去茶馆里一坐一整天，有时帮别人写信补贴家用，动作神态完全就是一个穷酸老儒。

这正是我怀疑曾外祖父是讨债鬼的地方，为何是家财耗尽后才戒的大烟。而且过程毫不痛苦，完全不是电影里烟瘾一犯就寻死觅活，他完全是非常轻松甚至潇洒的戒掉，一点瘾都没有，真是一个华丽转身挥一下衣袖的刹那间事，跟年轻时的荒唐完全告别。这不是命中注定是什么？命中有了就享受，去了也毫不留恋。

等gcd打到县城时，家里从各方面看都是无懈可击的无产 阶级了。虽然历史上阔过，但是没人信外曾祖父那样的败家子是当家的掌门人，但是外族亲戚稍有家产的就惨了。到这里有点佩服外曾祖父的英明神武，gcd不怕你富，就怕你穷。已成为穷光蛋的他几次三番厚着脸去找gcd要粮，要给子女解决工作。而且理直气壮毫无惧色，强烈要求吃大锅饭，拥护土改政策，给人的感觉是gcd还欠他不少似地哈哈

现在家里还有他唯一的一张照片，一个杵拐杖的枯瘦老头神情漠然望着远方，身上披的军大衣实在很难联想到当年一掷千金的“十二少”。他这辈子享了福，父母疼，兄弟让，子女孝，而且高寿善终。曾经的大少爷，曾经的家财万贯，曾经的花天酒地。对于散尽家财没有一丝懊悔和内疚，甚至很漠然，似乎来到这个家族就是要让它败坏，心中所想后人已无从知晓。真印了那句富不过三代的谚语，前人聚财后人散，都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，昔日王谢堂前燕，飞入寻常百姓家。